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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毕竟东流去——清史笔记》序(副题)
李国文
小平写旧体诗,很见功夫。这次读他的历史随笔,感到他另一支笔的力量。
我历来主张文无定法,不自我设限,愿意怎样写就怎样写,能够写什么就写什么,小平做到了,我很佩服。大凡为文写字之人,争取写好,努力写得更好,是一个既定目标,他的这部以清代为背景的历史随笔《毕竟东流去》(中国华侨出版社),是以这样一种精神,给我们提供那个时代的宏大叙事和精准特写。前者之视觉幅度广阔,令人叹服;后者之细节真实可信,令人折服。
说史,尤其说清史,江山万里,辉煌帝国,兴亡衰替,尘世沧桑,是一个大家都在涉猎的领域,小平能够耕耘出属于自己的一块园地,居然经营得花繁叶茂,芳菲满目,生机盎然,自成气候,在这个很难出新,也很难出彩的领域中,居然看到他的不同一般,别出心裁,这实在太难得了。
当我读罢该书首卷《怒海楼船》,我就被他笔墨震撼了。同时,也想起《世说新语·任诞》中“王孝伯问王大:‘阮籍何如司马相如?’王大曰:‘阮籍,胸中垒块,故须酒浇之。’”阮籍,由魏入晋的那种沉沦,那份郁结,是那个太快活的文人无法体味到的,作为汉武帝文学宠臣的司马相如,他不可能理解什么叫作“垒块”?说白了,“垒块”者,就是横亘在胸臆间那团不吐不快的愤懑之气,敌忾之气。当甲午年再一轮出现,120年过去,凡具有家国情怀的中国人,决不会因时光荏苒而淡忘这尚未湔雪的国耻,博学广知的小平以全球视野下的崭新角度,来回顾这段虽然模糊,然而难忘的耻辱记忆。其实也是当下国民心声的一种反映。“垒块”,使得小平笔下的每一个人物,每一个情节,熔铸进铁和火的国仇家恨,融化着血和肉的满腔怒火,作者的拍案而起,读者的狂潮起伏……他不但告诉我们历史的真实,他还痛斥了一切卖国贼、汉奸之流的污蔑和歪曲。人们常说写作是一种冲动,是一种倾诉,当然,更是一种辩证,一种以正视听。《怒海楼船》所以能成为这部书的压舱石,就在于作者这份毋忘国耻,昭雪先烈的“垒块”感。
子曰:“温故而知新,可以为师矣。”小平这样做学问,值得学习。
在这部历史随笔中,我们还读到乾隆、道光帝、林则徐、李鸿章、张佩纶等这些熟知前清帝臣,从不同角度所写出的不同侧面;袁世凯、陈三立、王闿运、苏曼殊等这些清末民初早期名流,他们在辛亥革命这场风云变幻中的形形色色;八旗沿革、骑射养马、漕运仓储、胡同变化等等京都故实,从中看出沧海桑田的时代变异、社会进展;书画名家、文人韵事、清宫轶事、秋瑾革命等等考证,一代风流,墨香犹存;至于吃喝玩乐、逢年过节、风俗习惯、生活趣谈等等京城风景,也让我们又回到曾经很强大,实际很衰弱,外观挺堂皇,“内囊却也尽上来了”的大清王朝。长许多见识的同时,也深感到一个国家、一个民族,若是不强大,若是不富足,还真是难逃《怒海楼船》全军覆没的命运。
苟且偷安,还是发奋图强。也许是这部书提供给读者的一个思考题吧。